一条鲩鱼Y🐟Y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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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文】醉止此生

嗯……一个梦。
茅元仪中心
建议搭配《言寸心》或者《相思门中客》食用。

醉止此生
“一醉解了千愁,一醉叹了悠悠。一醉晓半生遗恨,一醉醒华年无忧。今日杯中醉此生,换来生醉饮三杯痛饮三杯自罚三杯,摔盏大笑无需道,抬眼樽前故友,回眸旧日交游。”

惘·落冬雪
“石民?石民!”
“唔……冷……”
迷迷糊糊的睁开眼,茅元仪看到床头是笑嘻嘻的袁自如。屋外的北风吹着,窗纸凹凸起伏;屋里的火盆燃着;炭块辟剥做响。袁自如手里拽着茅元仪身上厚重却温暖的棉被,睡得正香的茅元仪不禁一个激灵,却还是迷迷糊糊的伸手去抢被子。
“石民,对唔住啦,”袁自如抓着茅元仪晃啊晃:“不可睡啦!再勿起迟到咗!”
“侯啊……就起了啦……”
“你啦!快些起呀!”
南京官话是温和里有软糯,广东官话是软糯里有生脆。两个人在一起久了,互相说着话口音也串到了一起。茅元仪迷迷糊糊的穿衣梳洗,迷迷糊糊的吃了早点,迷迷糊糊的喝了暖身的烧酒,走到门口,一面是困,一面是酒,晃晃悠悠。
“惊喜!”
“啊呀!”
一瞬间茅元仪跳起好高,惊了梦又醒了酒,之前模糊的视线也骤然清晰。袁自如把一个雪球直塞进他领口,凉的他一激灵。
“自如!这样要生病的啦!”
茅元仪一边紧紧裹住领口一边跳脚,大有直接缩回房间的趋势。却被袁自如一把抓住了袖子:“老大人要找的!”
茅元仪被拽出了温暖的房间,一脚踏在松软的雪地。地上有些脚印,积雪仍然深厚,蓬松松的。袁自如拉着他,踩着之前留下的同一行脚印,一步一蹦的走向院落的门外。门外的积雪更厚,平坦而松软,胜过任何材料的地毯;太阳还没有出来,天地之间万籁俱寂。
“啊呀!”
噗通一下,茅元仪脚下一滑,整个扑进了雪地里;袁自如被茅元仪推了个跟头,虽然一个翻身还是躺在了雪堆上,几乎给雪埋起来。原来这雪地里有一个不大却深的空腔,如同一个小小的陷阱,过路的不仔细又不够灵活的人,踏上这一个小小的坎,自然是要整个摔倒的。茅元仪趴在雪地上茫然的四处看着,忽然看到袁自如的白布手帕落在雪地上,几乎和白雪融为一体。
“自如,你的帕子……”
茅元仪伸手去拾那手帕,抓住时却只抓了一手冰冷的碎雪。
一身官衣的袁自如望着他伸出手,红色的衣衫仿佛一团火。茅元仪要去拉住他,却感受到灼手的火焰。那红衣人伸着手,化作一团火;火焰里,有一只白鹤,新雪一样的颜色。
不知是醉里还是梦里,茅元仪看着那铺满大地的雪。白鹤腾空而去,火焰熄灭。
“起啦!勿起迟到咗!”
“自如兄!”
茅元仪从梦中惊醒,身旁一只酒盏坠落,应声而碎。
而他的手仍向前伸着,惶恐的紧抓某种虚空,不由自主的挣扎。孙之淓有些担忧的望着他,不确定的唤了一声。
“茅叔叔?”

枉·醉明月
酒不醉人人自醉。
这是当年孙恺阳调笑一群小辈惯用的语调,叫他们在外闲耍的时候记得注意点,喝酒时别叫些不该的勾走了魂。说完这句话,已经是“老师相”的孙恺阳抬杯就是一口干,小辈们看着直瞪眼。从来都是半两斟一天的茅元仪也是跟着老师相才学会了大口喝酒,只可惜没学到酒量,只学会醉酒。
“江畔何人,初见……月!江……江月何年,初,初照人……”
“止生醉了……该睡了……”
记忆里那温暖的手掌,掌心的温度,仿佛又滑过手臂。年少气盛那一种爱斗劲儿的感觉,在迥异于江南水乡的长城以北被尽数激发出来。不同于河房里的吟风弄月、诗酒调情,官署的休憩是北地的烈酒,咸香的下酒菜。酒杯换成酒碗,象箸变了竹筷;联句从花草腾挪到关山月,筹牌从笺注扭曲成猪头肉。管你南北西东,能喝就是英雄。北方是不讲道理的,北方又是最讲道理的。胡闹归胡闹,该茅元仪罚三杯,那一定有两杯是免了的;南方人嘛,少喝少喝!
只是无论怎样少喝还是醉了。那次恰好一头撞到了孙恺阳怀里,拉着衣袖就唤先生,娇嫩嫩的语调吓得鹿善继争些一头碰上门框。孙恺阳无奈的又拖又抱的把人往回送,茅元仪却嚷嚷着要先生出题。
“好吧,好吧,止生啊,背背《春江花月夜》吧……”
那是个月明星稀的晚上。月光让夜晚亮的如同白昼,屋檐上青色的瓦片闪着粼粼的微光;虽然没有春江潮水,可青砖地上泛着一层浅浅的光浪,来自那一轮明亮。
“止生醉了……该睡了……”
“先生……老师相……”
茅元仪呜呜的哭了,眼泪落在青砖上。青砖上又漾起粼粼的波光,可此时没有酒,只有破碎的酒盏。那是一盏灵前的供酒,酒液渗入砖地,和眼泪融合在一起。茅元仪看着满堂漆黑的棺木,白绫与灵幡,忽然想起了那一句“酒不醉人人自醉。”
“老师相,我要不要再背一次春江花月夜。”
“老师相,你是不是去看月亮了。今天月亮真亮。”
“老师相,自如走了,伯顺走了,你和楚惟和公子们走了,留我一个,谁都不在了……”
“老师相……我醉了。”
“我想睡了。”

瀇·别南浦
醒后复醉,醉后复醒。
睁开双眼时的茅元仪看到了自家又屾的顶棚,和坐在身边的周文郁。周文郁望着他,伸手给他掖了掖被角。
“不许再喝那么多了。”紫髯将军固然憔悴,却也还是那个有雷厉风行之态的紫髯将军:“都睡了一天一夜了。”
“不睡做什么,不醉做什么?”茅元仪的眼眶蒙上一层水雾:“这样一个世道,独醒有用么?我醒有用么?”
“止生。”
周文郁无可奈何的唤了一声。
茅元仪哭了,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在薄薄的布被上。周文郁叹气,抽出帕子,轻轻擦拭茅元仪脸上的泪。
茅元仪抓着青布帕子笑了。
“蔚宗,当初老大人也爱用这种布帕子……”
周文郁揽着茅元仪,微笑。
“是啊……老大人还总是嘲笑我们用绫帕丝帕,不吸水又金贵……”
“自如兄也爱用布帕子。”茅元仪吸了吸鼻子:“自如兄总是爱逗闹的……”
“咦?止生快看!”周文郁忽的摇了摇怀里的茅元仪:“瞧,桃花!”
“桃花……”
茅元仪揉揉眼睛,望向船篷外头。又屾正行在漳浦的一条小溪上,这时不知到了什么地方,清清的溪水两岸尽是粉红的桃花。老树遒劲,落英缤纷,岸畔芳草柔软,有花瓣落在水里,打着旋儿从又屾边擦过,碰着船头追着船尾。
茅元仪看的呆了。
“我们上岸去看罢。”
周文郁提议,将又屾靠着岸畔泊了,跳上岸去,又回身去拉茅元仪。茅元仪踏到了花瓣和青草共同铺设的柔软的地面上,望着满目桃花,有些开心的笑了。
“蔚宗,我们该不是找到桃源了吧!”
茅元仪抚摸着参天的古树,袖袍微动,扬起落地的花瓣。一时间心伤与身病都被这一片桃花林暂时替代,茅元仪痴痴的望着花瓣,扭头看着周文郁,微笑。
“蔚宗……”
有风起,桃花零落。茅元仪笑着笑着便一头栽倒,倒在满天满地的桃花瓣上。
“止生?止生!”
刚刚煎了药的周文郁冲进小小的木屋,看到茅元仪在梦中呓语着什么,一只陶碗碎裂在地。因着卧病不曾戴网巾,一头斑白的长发披散在枕上。周文郁心头一阵酸楚——金陵的茅公子,正值盛年啊……
“蔚宗……”
“我在。”
周文郁拉住茅元仪在空中挣扎的手,试图安抚重病昏迷的人。
“漳浦……也有桃源……南浦……”
“止生,醒醒……”
“子交手兮……东行,送美人兮……南浦……”
周文郁的眼角涌了泪水:“止生……不许睡……”
“我……没醉!”
茅元仪忽然睁开眼,乌黑清澈的双眸定定的望着周文郁。周文郁看着那失焦的瞳子,心下咯噔一声。
“蔚宗,我醒了。”茅元仪微笑:“我没醉。我醒了。”
周文郁抱着茅元仪,含泪点头。
“南浦随花去,回舟路已迷。暗香无处觅,日落……日落……”
嘶哑的声音不复当年的清脆柔嫩,斑白的鬓发不似当年的光泽靓丽。然而那一分诚挚仗义不曾改变,直到身死,直到离别。
“日落……画桥……西……”
“止生——!!”
周文郁的泪水溢出眼眶,砸在单薄的布被上。茅元仪清澈的墨晶一样的双眼慢慢失去光彩,安静的合闭,仿佛犹是醉中梦里。

【END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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